【编者按】硅谷是新一轮AI革命的中心,为了减少信息不对称,搜狐科技于近期推出《10位华人的硅谷AI见闻》系列报道,通过与硅谷科学家、工程师、创业者、投资人、学者等人深度对话,看看在埃隆·马斯克、山姆·奥特曼这些大佬的声音之外,Ta真实的水位和水温是怎么样的。

我在伯克利读MBA,亲历硅谷AI风暴:美国VC不再相信画饼

本期为系列报道第十篇,对话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哈斯商学院读MBA的AI+教育创业者朱凌。

出品 | 搜狐科技

作者 | 梁昌均

编辑 | 杨锦

大学毕业10年以来,朱凌之一次迎来了久违的暑假。在结束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哈斯商学院MBA的之一学年后,他趁着假期回国呆了一段时间。

但他并没有闲着,而是一边做着一家美国创业公司的远程实习,一边和团队推进着在硅谷的创业项目。

去年8月,朱凌赴美脱产深造,他在申请到的四个offer中选择了位于旧金山湾区的这所学校。“不管地理位置,还是整个氛围,都符合我的期待和需求。”

当时ChatGPT掀起的AI浪潮已席卷太平洋两岸,以硅谷闻名的旧金山正是发源地——OpenAI就位于该地教会区一处灰色建筑内,距朱凌就读的商学院仅需约半小时的车程。

他近距离感受着这波AI风暴,并最终卷入到创业潮中。

ChatGPT、英伟达成话题焦点,很多人想转去AI岗位

“AI是大家一直在讨论的话题,是最热门、自带流量的话题。”入学伯克利后的朱凌变成了少数群体,最初有着被老师点名、结巴的口语及社交等压力,但也能感受到AI的火热。

很多课程都会涉及AI——有老师教用GPT写代码,数据分析课学算法和编程语言,商业伦理课谈AI偏见及如何避免,甚至有激进的老师允许考试用GPT作答,锻炼学生写Prompt(提示词)的能力。

朱凌的MBA同学来自科技、咨询、金融等多个领域,还有演员、主播、军人等。他们之间会经常讨论AI,谈论最多的就是ChatGPT、英伟达。

“很多人也想转去AI相关岗位,在美国具备AI技能的人工资确实会更高。”朱凌还热衷参加各种AI讲座,学习新的知识。

他也相信,OpenAI坚信的AGI愿景一定会到来,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至少目前来看,大家普遍相信,并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朱凌认为,技术前进的步伐无法阻挡,但他有做咨询的同学对AI有些担忧——以前需要做一天的研究或报告,现在问下GPT立马就能出来,害怕自己会被取代。

“担心怎么办?那就去学习AI,看怎么和它一起合作。”在朱凌看来,很多重视人际沟通的职业难以完全被AI取代,比如咨询需要人际沟通,通过与多个部门沟通设计出出解决方案,这些很难被AI取代,所以不必悲观。

读MBA的这一年,朱凌感觉比上班还充实,上课、写作业、实习、社交、运动,从早到晚排得很满。“这不是因为我卷,因为MBA的同学都很努力。”

当然,收获也不少。朱凌实现了完善商业知识的目标,多样、平等、包容的教育氛围则带来了思维方式的转变。最初的身份认同焦虑,也在自信心被打碎又重建的过程中逐渐消解。

之一学年结束后,他在同学自发组织的年度颁奖中获颁“Best Butterfly”奖,意思是破茧成碟、变化更大的同学。“更大的收获是慢慢对人生有了更清晰的目标。”朱凌说,这段MBA之旅让他坚定了创业的想法。

“套壳被淘汰不能怪OpenAI”

创业,不是朱凌凭空拍脑袋做出的决定。

大学毕业后,他先是做了三年媒体工作,2016年加入字节跳动,先后在今日头条、懂车帝、抖音等产品做产品经理、战略总监等。2022年底,ChatGPT横空出世,朱凌已从字节离职,正在准备MBA的申请。

“当时我希望有些职业转变,如果没有大厂光环和资源,靠自己能否创造更大的价值?”创业成为一个潜在选项,但对到底要做什么,他还不清楚。

爆火的ChatGPT吸引着朱凌的关注。他认为,这是一个新的人机交互形式,肯定会带来新的机会,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他的创业方向。

MBA全英文的教学以及注重量化的课程,最初让他“每次上课都会很懵”,只好课后再回看视频,遇到不懂的概念就问ChatGPT,自己还定制了一个个性化的GPTs。

他每个月为此要掏出20美元,但有些需求还无法解决,比如GPT画图的能力不太行,长篇的文字对话看着也挺累。

“我想能不能把它做成视频呢?能不能让视频也能对话呢?这样就可以降低学习门槛,也能更有互动性和个性化。”这让他逐渐明确了创业方向。

随着MBA的学习以及硅谷投资和创业的实习,朱凌对创业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发现自己具备了创业者的基本要素——有特别想解决的问题,遇到了优秀的合伙人,也充满热情。

“这是通过一番思考和尝试后做出的决定”。于是,在今年6月伯克利举办的全美更大的高校AI黑客马拉松上,他拉着MBA同学、大厂朋友和年轻的00后,正式开启AI教育创业。

和泛娱乐一样,教育在美国也是非常热门的创业方向。

朱凌想要解决的是教育史上的著名难题:“two-sigma problem”,即一对一辅导的教学效果明显高出传统教学,但由于价格昂贵难以规模化的问题,最终以普通人可接受的价格实现无限接近一对一个性化教育的目标。

“我觉得创业最本质的是要解决没被解决的问题,或者满足没被满足的需求。”朱凌从自己的经历中也看到了更普遍性的需求。

他注意到,美国的教育系统也面临着师资匮乏的问题,公立与私立、城市与乡村的教育资源也有很大差距。在申请MBA阐释职业目标时,他写的是想用商业的方式解决贫困不均的问题,但现在他意识到教育才是造成贫富差距更深层的原因。

“教育不公平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慈善已经做出了很多贡献,但要可持续地解决这个问题还是需要技术和商业的创新。这是我创业的动力,而不是因为觉得创业很光鲜。”朱凌说。

他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团队、融资、产品、客户、商业模式,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每一步做得不好都可能失败,创业成功是惊喜,所以我对短期的障碍看得很开。”

朱凌不少MBA同学也都加入了这股创业浪潮,硅谷华人创业的身影越来越多。

“旧金山最近由华人组织生成式AI大会,有大量的华人参展,我甚至看到了一个中文AI算命项目,还有很多出海团队。”朱凌提到,有人在微信朋友圈发个二维码,马上一个华人创业群就满了。

不过,一个现实的问题是,硅谷大部分创业者都不得不面对被OpenAI“杀死”的可能。

美国创业圈真实现状

“OpenAI就是滚滚大轮,最开始被杀死的是那些带着投机心态创业的套壳企业。它们缺乏技术或商业模式的壁垒,没有核心竞争力,那被淘汰了也不能怪OpenAI。”朱凌表示。

朱凌也感受到,硅谷对犯错、失败的容忍度非常高。

“我在硅谷认识了很多创业者,没人觉得失败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他们会非常从容地分享过去失败的经历。这种包容的环境会让人敢于试错,然后再站起来进行下一次创业。”朱凌说。

“美国VC不再相信画饼的故事,实现PMF的AI项目不多”

朱凌没有把融资当作创业的最终目标。

“我希望能满足用户需求,让用户买单,如果用户愿意买单,而未来要扩大市场和获取更多用户,肯定还是需要大量资金。”他说。

虽然在媒体上经常能看到美国创业公司获得高额融资,但朱凌提到,现在美国的融资环境也不是很乐观。

“现在美国VC越来越务实,不再相信画饼的故事,更相信订单和收入,创业者的故事要讲得更加具体、更加落地,能证明有商业前景。”

他提到,在参加过的一次创业大赛中,大部分项目都处在早期,还没有收入,可一旦谁有收入或拿下了客户,就会吸引投资者蜂拥而上,因为这意味着可能更快找到PMF (Product Market Fit,产品市场匹配度)。

“但现在实现PMF的AI项目不多,很多产品看起来很酷炫,但没人付费,大家都还在早期探索。”朱凌说。

这也是目前国内外AI应用的普遍困境。“AI是很好,但用户并不在乎技术,只在乎自己的需求有没有被满足,也并不是说技术好就一定能赚钱,它怎么落地到商业场景,怎么让人愿意付费,这在美国也是个难题。”

最朴素或许也是最普遍的共识是,AI作为一项赋能技术,能降本增效,但要结合场景,满足用户需求,能够解决某个具体的问题,用户才可能付费,商业模式才可能跑通。

今年以来,美国出现裁员或放弃独立发展的AI创企越来越多。最新进入这一行列的是此前估值高达50亿美元的Character AI,核心团队被谷歌收购。

“现在很多初创企业烧了很多钱,烧完了就没了,因为无法形成商业模式。”朱凌提到。

“美国B端比中国更好做,国内创业者C端更有优势”

对中国和美国市场而言,AI创业在哪会更容易跑通?

朱凌的观察是,美国B端可能会比中国更好做。“美国的Saas市场非常繁荣,可能跟其劳动力成本太高有关。”

因此硅谷很多初创公司选择To B创业,一方面在B端如果能拿到订单,公司很长时间内的收入就有了保证,同时B端的产品也不需要像C端产品一样快速迭代。

“我有个印度朋友,用AI帮助送菜企业做菜品管理,就找到了一个连锁的合作伙伴,不用拓展到全美,这家公司就能活下来。”朱凌表示,美国有很多类似细分的Saas市场可以做。

不同于B端的用户是组织,C端产品面对的是不确定的个体用户,不同用户的需求差别很大,因此产品的设计逻辑不一样。

“B端难点在于怎么通过产品销售获取企业客户,C端难点在于用户获取和留存的成本都很高。OpenAI这样的大模型企业降低了AI创业的壁垒,就看谁能够快速跑出来获取用户,获得数据和收入,才可能活下去。”朱凌表示。

这就需要大量资金去买流量,拓展用户。“美国C端创业的一大风险是过于依赖融资来购买流量去获取用户,而流量都掌握在大厂手中,价格并不低,如果在烧完资金之前还未达到盈亏平衡就很容易失败,除非像ChatGPT这样具有突破性体验的产品自带流量。”

朱凌的MBA课程就学过如何做产品增长——要有专业的人,要发挥出资金的更高价值,他感觉这是“挺难的事”。“这两种模式有好处也有难处,具体选哪个要取决于团队能力。”

他提到,美国创业市场这一两年也卷起来了,加上越来越多国内出海的产品进入美国市场,使得竞争更加白热化。

在朱凌看来,中国的创业团队优势在于迭代快,一个月甚至一周迭代一次,所以产品体验做得很好,C端更有优势。

“国内的互联网 *** 论已经练得炉火纯青,这放到美国可能是降维打击,因为美国的产品迭代普遍没咱们快。但很多美国大厂的AI部门要经常加班,他们都害怕落后对手和错失掉这波机会。”朱凌说。

对朱凌而言,他自己也意识到作为一个华人在美国创业比在中国更难,但还是想挑战一下。“这是一个了解全球市场的机会,而且在美国创业成功之后,就很容易复制到别的国家。”

朱凌表示,教育是他长期想做的方向,希望未来能够让人人可以享受到负担得起的高质量的教育,减少教育不公平。

“创业只是实现长期目标的一种方式,它不是很诗意,甚至很残酷,但我相信只要沿着长期目标坚持走下去,总有一天会成功。”朱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