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森未来管理层，还有真话吗？9月18日，图森未来的核心领导层——董事长陈默、CEO吕程以及中国区CEO郝佳男，现身北京，举行闭门媒体交流会。
通过多家媒体发文得知，他们的辩解要点概览如下：
1，陈默与郝佳男所控的名为“熊熊”的个人公司，实为图森未来通过VIE方式实现控制，旨在规避外资企业在中国互联网领域的经营限制。这一策略在图森未来上市前便已酝酿，当时公司曾有意涉足互联网业务，但后来并未进行。
2，陈默的“水墨侠道”公司纯属个人投资，与图森未来资金链无关，其运营资金全由陈默自掏腰包。
3，图森未来在2024年暂停自动驾驶业务后，AWS成本居高不下，这一局面源于前CEO侯晓迪在职时签订的年框合同，其中包含不可减免的更低消费条款。
4，图森未来的自动驾驶业务现已转型，从自主研发转向专利授权和数据销售，目前正洽谈两份价值千万美元的合同。
5，图森高管团队自2024年3月起便开始酝酿生成式AI应用，8月经董事会批准后，迅速宣布与《三体》IP的合作。
6，陈默指出：侯晓迪在2022年11月被剥夺多项职务后，2022年12月就成立了新公司，与图森未来形成直接竞争，此举严重损害了股东利益，此后双方再无沟通。
然而，这些所谓的解释经得起推敲吗？他们的一面之词值得公众全盘接收吗？
雷峰网近期与多位图森未来的核心员工交流，其中一人评价是：
“某二字人士谈自己时喜欢讲自己出发点多么高尚，一谈到具体事情就把对自己不利的事实给隐藏掉，制造出一种似是而非的真实。你若是深挖前后不一致的细节，他就三缄其口，不予评论。这种选择性的真实，难道不是对真相的另一种掩饰吗？”
是时候揭开疑云了
在雷峰网近期与图森未来多位核心员工、相关投资人、法律界人士的交谈中，他们一起还原了2022年以来图森未来内部的一系列关键事件的细节，包括侯晓迪2022年3月上任后的处境、陈默和侯晓迪在2022年6月因Hydron而起的嫌隙、2022年11月吕、陈、侯三人短暂联手的始末、侯晓迪的新公司到底何时成立、以及2024年8月图森天价和解金和转型的原因。
1、2022年3月，侯晓迪任职图森未来CEO后，面对什么？
雷峰网之前的报道写到，侯晓迪上任后，看起来大权在握，但其实做CEO想推进一些事情非常难。图森未来前员工李明指出，这种矛盾实际上是因为当时公司战略路线不一致。“上市前后，吕程给公司招了一大批「赚快钱」的投机分子，他们关注的是刷运营数据，享受公司快速扩张带来的短期利益，甚至还有暗中吃回扣的现象，对公司的长远发展毫无责任心，毕竟他们可以拿一两年快钱就走人。这些人在最多时甚至占到公司一半。
侯晓迪上任后致力于叫停吕程之前的盲目扩张计划，收缩运营，降低每英里成本（Cost Per Mile），动了一些高层的蛋糕，因此在当时图森未来的内部冲突很明显。”公司的CFO Pat Dillion和CLO （首席法务官）Jim Mullen 都是吕程招的人，他们的业绩直接和公司的短期扩张挂钩，对侯晓迪上任后采取的收缩运营战略明显排斥。
据李明回忆，在2022年侯晓迪刚出任CEO，这两个“C-level” 就拿着一份串通好的薪酬和股票奖励方案，以辞职威胁，要求晓迪批准他们的薪酬方案，声称是吕程在招他们加入图森的时候，就许诺过加薪，但迟迟没有兑现。“要是换个人可能就直接同意了，毕竟也不是花的自己的钱，但晓迪就是傻，不愿意借公司之慷来笼络人心，和他们完全不是一路人。”
雷峰网(公众号：雷峰网)了解到，这份要求签订为期两年的合同，包括每年50万美元的基本工资、三年250万美元的RSU，以及在离职时的额外黄金降落伞：两年工资+股票加速一年成熟。这对于一个还没有盈利的公司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李明透露，公司内部之所以有这么多人想要捞一笔就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吕程的影响。
“在吕程担任CEO（2020年9月--2022年3月3日）时，技术部门一直保持每年20%的稳定增长，而公司的人事、财务部门的年增长超过200%。在上市后，非技术部门的人数竟然超过了算法团队。这些团队几乎都是吕程的人，工资给的都非常高。吕程曾和侯晓迪在公司内部就 *** 政策和业务扩张有过一些公开的分歧，陈默也反对吕程的过度扩张和支出，但最后还是按照吕程的计划执行了。”
2、2022年6月，Hydron引发的美国多方调查风波，侯晓迪知情吗？
2022年6月，Hydron的横空出世，仿佛一颗重磅炸弹，立即激起了CFIUS指派的安全主管独立董事的警觉。在他和董事会的主使下，对陈默及其与图森未来的瓜葛展开了一场紧锣密鼓的调查。在此期间，侯晓迪这个CEO在董事会中的信任度暴跌，他的离开一步步进入倒计时。
关于这场风波有传言称：在董事会上，侯晓迪面对新任董事和美国安全董事对Hydron的连番质疑，情绪崩溃，泪洒现场，坚称自己对此一无所知。这一幕被指为触发了对陈默合规性的深度审查，以及对图森与Hydron之间潜在技术和利益输送的全面调查。
赵心向雷峰网透露，“这个叙事和事实完全对不上。侯晓迪上任CEO以后，一直是公开在谈Hydron合作。那段时间他天天在开会，努力说服董事会和Hydron展开合作。‘一无所知’是不可能的，至于‘情绪崩溃、泪洒现场’这种小作文就更荒谬了”。
据悉，对于Hydron，陈默还在图森董事会任上的2022年上半年，公司管理层和图森未来的董事会有过多次的公开讨论。但因为董事会在CFIUS合规，以及如何处理现有OEM关系这两个问题上迟迟难以达成结论，公司管理层在2022年4月下旬答应董事会，在具体的执行框架出台之前，为避免Hydron的工作影响到CFIUS审查或是 *** 到现有OEM合作伙伴，暂停所有与Hydron相关的活动。
然而，协议的墨迹未干，2022年6月9日，陈默宣布卸任董事会的同一天，Hydron的宣传视频突然在 *** 上疯传。
链接：https://www.xinpianchang.com/a11952839?kw=
这段视频的发布无疑是火上浇油，因为它展示了卡车的越野驾驶能力，引发了董事会对Hydron是否和国内涉军企业合作的猜疑。对此事，陈默坚持认为自己已经辞去图森全部职务，不再受董事会约束。但董事会显然不买账，认为陈默仍然有义务信守之前的承诺。陈默的桀骜不驯，引发了董事会和公司的嫌隙，董事会无法管束已经离开公司的陈默，就把这笔帐都算到了时任CEO的侯晓迪头上。
2022年7月，陈默在未知会图森的情况下，在中国发布了一系列Hydron融资材料，有一份材料赫然写着：图森未来将会成为Hydron的战略合作伙伴，并将要向Hydron订购数百辆卡车。
这份融资材料被董事会发现后，让独立董事们愈发认为，公司管理层和陈默之间有勾结。虽然事后调查发现，融资材料上的合作和订单不过是陈默的“融资话术”，图森压根没有绕过董事会和Hydron签署任何协议。但是在Hydron问题上，一再受到 *** 的董事会愈发担心，侯晓迪和公司管理层会不会和陈默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最终董事会选择开启对图森内部包括侯晓迪本人在内的独立调查。
当时和侯晓迪关系很近的公司同事叶锋表示，虽然Hydron的不合规给侯晓迪带来了很多麻烦，连手机都上交董事会取证，但侯依然表示理解陈默做一些事情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方式和执行出了问题。
真正让陈、侯多年战友关系走到终点的，最终还是金钱利益。
在2022年9月图森正在对Hydron展开内部调查期间，陈默多次向公司提出要卖股票。但是董事会以他掌握MNPI（Material Non-Public Information）为理由（编者按：指图森正在内部调查Hydron），陈默的股票账户被公司锁住，不允许交易。陈多次抗争无果后，这件事不了了之，但也正因此，陈默与侯晓迪之间的关系降至冰点。
“晓迪跟我提这件事的时候，一直非常遗憾。和陈默那么多年的交情就因为这些自己无能为力的误会，彻底归零。”，叶锋说道，“是否允许陈默卖股票是Audit Committee说了算的。晓迪也是被调查对象，根本就左右不了董事会的决定。”
对于上市公司，董事会针对高管的调查，一旦开始就是宣战。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二者之间必须有人离开。无独有偶的是，Brad Buss在2019年作为特斯拉的董事，就曾对Elon Musk展开过调查。次年，没能“推翻”马斯克的Brad Buss就被请下台了。这一次，面对经验明显不足的侯晓迪， Brad Buss终于得手了。董事会在2022年10月30号决定：虽然没有证据显示侯晓迪有任何过失，但是高管和董事之间的相互信任已经不在了，所以侯晓迪还是必须要下台（termination without cause）。(了解更多信息或知情者，欢迎添加编辑微信沟通：Gru1993)
多方信息都显示，在2022年10月29号，侯晓迪曾试图联系陈默联合投票，但陈默却拒绝沟通。
3、2022年11月，侯晓迪成功反击后，为何依然得到离开公司的结果？
进入2022年11月，一心希望回到图森的侯晓迪发起反击，联合陈默、吕程，计划是利用B类股在股东大会的投票权优势，宣布罢免所有四位“谋反”的独立董事和临时CEO。
然而在入驻公司的之一周里，独立董事Brad Buss向公司的关键员工们放话，侯晓迪手中的超级投票权将无用武之地，试图安抚员工们继续为公司工作，不要反抗，不要替侯晓迪说话。罢免后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周围的人问陈默的态度，他作壁上观表示这公司已经完蛋了，自己也“不愿意掺和图森的事了”。
据曾经直接和公司前董事会打过交道的前员工林雨透露，那时董事会已联系陈默达成交易：陈默在试图卖掉股票未得到公司律师的授权后，曲线救国，通过中间人和董事会谈了一笔交易，以自己的超级投票权作为筹码，让自己能一次性套现。董事会许诺用2亿美元买断陈默手中的B股投票权（确保以此中和掉侯晓迪手上的另一半B股），而陈默则会在董事会需要的时候，以股东身份投出反对侯晓迪的票。但后来陈默对人表示“是他没同意”。
在这场权力斗争的背景下，发生了一件插曲。据图森前员工陈东透露，在侯晓迪被董事会罢免后，公司里技术部门的同事都震惊了。那段时间，大家一起吃饭时吃着吃着就会有人掉眼泪。更令大家不平的是，独立董事掌控公司的那一周里，大肆搞白色恐怖，毫不忌讳地有针对性地取消了公司里中国同事的IT权限。悲愤不已的80多名同事们组织起来起来打算向董事会联名 *** 施压，以辞职为威胁，希望让董事会撤回罢免晓迪的决定，但箭在弦上的时候被侯晓迪劝住了。
侯晓迪表示，你们中很多人都需要签证才能留在这边，这样做风险太大，希望大家先保护好自己。最终，侯晓迪为何能够成功洗刷白人董事会？因为新浪在内的其他中方大股东担心公司被外国人抢走，施压之下，陈默最终不情愿地参与了投票，但他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1，侯晓迪不能继续担任CEO，最多只能担任CTO；
2，要求侯晓迪交出超级投票权两年。
林雨猜测，“这些大股东们可能不知道陈默与董事会之间关于2亿美元的秘密交易。”
此外，吕程的天价薪酬问题也成为了焦点。
作为回归的条件之一，吕程得到了一份“保障”：如果将来图森未来的控制权发生变化，如出售公司的全部或大部分资产、或与任何其他实体合并，那么吕程就能收到图森未来一次性现金支付的1500万美元，他重新上任被新授予的600万美元的股期权也会立即成熟。交易过程中产生的税务负担，由图森未来负责。林雨表示，“吕程的薪酬是在董事会组建过程中浑水摸鱼趁乱批准的。”
根据公司披露的 *** 息，12月7号，陆复斌（James Lu）成为新的独立董事。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侯晓迪完全被架空。13号，陈默和陆复斌二人组成薪酬委员会，当天火速批准吕程的天价薪酬。14号，吕程的薪酬合同生效。15号，两名身在美国的独立董事Wendy Hayes和Michael Mosier加入图森董事会，审计委员会正式成立（包含Wendy Hayes, Michael Mosier和James Lu三位成员）。此时，两位新的独立董事即便对吕程的薪酬不满，也找不到任何机会发表意见了。
4、2023年3月，侯晓迪唆使图森员工怠工，跟随他一起创业？
2023年3月10日，侯晓迪宣布正式辞去图森未来董事职务，立即生效。
当天，图森未来董事陈默组织了一场中国团队全员会。在这场要求对外保密的会议上，陈默主要向全体员工传达了侯晓迪离职的消息，简要介绍了北美团队现状，还公布了一个令人惊异的消息：
近期北美团队人心涣散、业务进展缓慢的重要原因，是没有任何管理权的前董事侯晓迪计划前往德州创业，但他苦于一时没有团队，便暗中和其曾经直接管理的算法团队成员联系，唆使同事们怠工，最终跟随他一起创业。不过，侯晓迪的这一行为被管理层发现，公司法务团队将介入此事，计划败露的他拒绝调查，只能主动辞职。
对此，一位图森前员工徐飞称，“那段时间图森的算法团队经历了几轮大的裁员，因为公司管理层认为IP比人重要，养人要成本，养IP不要成本。”徐飞认为，这种观念或许是MBA出身的职业经理人很难成功经营一家科技创业公司的根本原因，如果一个人不理解技术的价值和来源，那技术团队也很难买他的账。
徐飞透露，晓迪在2023年初的时候，恐怕是他近几年难得的轻松时刻，“他当时沉迷《八方旅人1》，还给我炫耀过他完成了全球只有0.6%的玩家能达到的全成就里程碑。”但即使晓迪人不在公司，没有参与任何管理工作，图森的管理层却依然对他心怀忌惮。
在徐飞看来，陈默等人之所以如此忌惮，是因为他们担心一旦侯晓迪独立门户，员工们会纷纷投奔他。因此，他们采取了先发制人的策略，试图通过污名化他来阻止人才流失。他们甚至提出，只要侯晓迪签署一项协议，承诺五年内不招募任何曾在图森工作过的员工，他们就不会对他采取法律行动。当然面对这种毫无根据的威胁，以侯晓迪的性格是不可能坐下来和对方谈的。(了解更多信息或知情者，欢迎添加编辑微信沟通：Gru1993)
事实上，侯晓迪新公司的正式启动是在2023年4月，并非陈默所说的2022年2月或2022年12月。
据一位投资人透露，侯晓迪决定再次创业是在2023年4月份。此事在圈子里是个不小的新闻，不少人都想找机会跟他聊聊，但是投资人得知他要继续做无人驾驶后，普遍表示不看好。更大的顾虑倒不是人，而是赛道。各大基金在无人驾驶领域都亏了钱，资本市场又因为加息寒意逼人，没什么人有勇气继续加注无人驾驶。
“要是侯晓迪决定做LLM，我很可能就投他的新公司了。”图森前员工徐飞很清楚记得，“那时候是2023年4月底。晓迪当时刚刚卖掉房子，他颇为感慨的告诉我这是他的《出埃及记》，跟我吃过饭后他就要动身北上，去硅谷见投资人了。”
雷峰网之前报道过，由于侯晓迪没有卖过任何图森股票，他的经济状况并不富裕，董事会变故带来的巨额律师费账单，让他在2022年年底就把房子挂出来卖了。
5、2024年8月，天价和解、转型AIGC，图森未来的钱呢？
据路透社8月26日的报道，图森未来以1.89亿美元就一项诉讼达成了和解协议，涉及到之前的一起股东集体诉讼。
这项诉讼指控图森未来欺骗股东，夸大安全记录，并隐瞒了三名内部人士对Hydron的技术输送。目前和解进展是，这起集体诉讼的初步和解方案已提交至美国加州圣地亚哥(图森未来总部所在地)联邦法院，尚需法官批准。
法庭文件显示，图森未来已将1.74亿美元和解金存入托管账户，而其保险公司也已支付1500万美元。尽管同意和解，图森未来、该公司多位创始人及高管以及其银行承销商等所有被告均否认有任何不当行为。
既然没有任何实质性问题，为何图森未来急于和解？
据相关法律人士高远分析，因为这些法律诉讼通常伴随着临时禁止令，这会限制资金转回中国。这对图森未来来说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此外，图森未来还面临着另一种诉讼，称为衍生诉讼。这与普通的集体诉讼不同。衍生诉讼是股东代表公司起诉公司的高管。在美国，这种衍生诉讼很常见。但衍生诉讼实际上给图森未来带来了另一种禁令，不同于普通禁令。但随着集体诉讼的结束，这些衍生诉讼也应该会很快结束。“所以，现在所有这些都指向了一个事实，图森未来实际上是想尽快解除对资金转移到中国的限制。”高远表示。
那么，图森未来会用什么方式转移回中国？
图森未来在8月15日宣布开发《三体》系列的动画长篇电影和视频游戏，有诸多疑点。
首先，《三体》的IP自从2010年前后辗转多人之手，引发了公众的一番讨论：《三体》是洗钱的一种手段吗？其次，当上述提到的股东联合致图森未来董事会的信件在7月底发出后，董事会成员和陈默可能私下里达成了某种共识，决定掩盖这件事，掩盖的手段就是在8月15日宣布与《三体》的合作，以此将洗钱行为变得看似正当。
那么，时至今日，图森未来还有多少资金？
根据吕程近期在TechCrunch的访谈，他表示公司目前有4.5亿美元左右的现金。与此同时，图森未来在2024年初宣布退市和注销SEC，已经慢慢让公司变得不需要公开披露，那么下一步可能用图森未来的资产去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可能在美国的独立董事们还是会尽一定的责任，阻止明显违法的事情发生，但面对陈默吕程不断出炉的各种花式说辞，他们在一个很大程度上被陈默和吕程影响和控制的董事会里能多大程度上保护好股东利益，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注：文中李明、赵心、叶锋、林雨、陈东、徐飞、高远，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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