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的部长们》的拍摄方式让人想到了中国的主旋律献礼电影,以时间为线索推进,全局式呈现某一大事件,淡化叙事技巧的复杂性,我们一般称之为ppt。但是,它表现的内容却不同于我国献礼片的表面化,而是对韩国现实的深度挖掘。
它以第六共和国树立的民主英雄金圭平为主角,展现他的旧日理想之变容,在"坚定革命之理想纯粹"与"倒向现实之权欲软化"间的动摇,否定了暗杀朴正熙行动之于革命民主的意义,进而为其作为精神领袖的第六共和国做了否定。
影片将朴正熙设为金圭平的理想寄托。他是金圭平的旧日理想对象,承载了其对民主的志向,也随着执政日久而逐渐腐化,成为了其推翻的独裁者一样的存在,甚至由更长的执政而变本加厉。金圭平与郭室长成为了朴正熙的理想与独裁之两面性的具象,他们对朴正熙支持的争夺也就具备了两重意义,既是金圭平对旧日理想的挽救,也表现了朴正熙本人作为理想象征的实现与否。
然而,金圭平的旧理想已经注定灭亡,影片从一开始就强调了这一点。金圭平走入总统办公室,完成了暗杀,这是一切的结局,让全片的努力终点变得注定。金圭平一次次地走入办公室,这构成了戏剧推进原则中的"再现",是他的一次次挽救,却愈发深切地感到绝望。这是他最开始已经有所感知的东西,只是一次次地加深。朴正熙已经有了太多的暴躁和扭曲,受困于权力的牢笼。他依然有着革命的些许残留,却只是"感怀其不再"的程度,这体现在了二人的旧情之上,也让它反而成为了金圭平"彻底二次革新"的桎梏:朴正熙与金圭平在这里多次单独会面,之一次喝酒,感叹"今不如昔,味道变了",第二次私谈,展现出居其位的疲惫和孤独,构成了对之一次的延续,让金圭平一时放弃了与朴龙阁和美国人的合作。
这种旧情即是对旧理想的留恋,让金圭平无法切割而去创造新理想,反而一次次地努力挽救困于权力独裁之现实里而不断出格的朴正熙,从对其本人强调初心,到维持其内外统治地位,特别是对美国人争取支持。朴正熙终究已经是一个暴躁的独裁者,他逐渐倒向了暴力的郭室长,后者会开坦克在街头,拿枪随意威胁官员,其军事独裁与肆意暴虐都是朴正熙本人行为的延伸。
事实上,金圭平自己也早已变化,他的留恋正是对此的引导,他对朴正熙的私情已经压过了绝对的革命之心,意识到其变化也无法下手。并且,这种软化同样暗示着金圭平之于"权力地位"的潜在倾斜,随着影片的发展而逐渐显化。
始终贯穿全片的"寻找情报局之上的暗中第二人"意味着朴正熙的腐化,也是金圭平对其怀疑而产生动摇的持续恶化,让他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找回对这位旧日理想寄托的完全信心,也代表了自己的理想不再。他与郭室长的之一次争端发生在办公室,自己的暴躁也已经成了对方的模样,办公室的冲突成为了非理想者的争权,金圭平不仅没能改变之,反而变成了其中的一份子。
这也体现在了他对朴龙阁和朴正熙的选择上。前者更具备理想,在闪回的过往中与金圭平和朴正熙一起成功,也接收了朴正熙的构陷,就此决定推翻他,因为"现在只是不停换人上去坐,没有什么改变"。然而,金圭平对他却是几番犹豫后的杀手,哪怕朴龙阁才是与他共同拥有艺术记忆的同道 ,而朴正熙早已不知道艺术,也不再享受饮料曾经的美味,因为权力者的生活让他对更好的美酒习以为常,而曾经的革命者苦难才带来饮料的享受。
朴龙阁是片中最坚定的革命者,舍弃了权力地位,但也并不完美。他放弃了揭露朴正熙的文稿,最终却死于贪财的赌博场,暗中否定了自己出版文稿的"不图钱"之理想化初衷。这事实上否定了金圭平在朴龙阁和朴正熙之间选择的意义,无论哪一方都不是绝对纯粹者,也就都无法带来革命的成功。这强调了革命失败的绝对客观性,因为所有触及革命果实的革命者都会变化,这是"革命"本身的局限性必然,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也是金圭平感知到的最本质内容。
朴龙阁和金圭平都寄希望于美国,这本身就注定了理想的不可实现。美国的之一次出场是在威严的听证会,历代总统的画像前,以民主的名义接受朴龙阁对独裁者朴正熙的告发。但朴龙阁和金圭平一起参观林肯雕像,这暗示了他们自己之于理想的负面结局,也揭露了美国的黑暗面---曾经抵御黑人种族歧视的林肯死于暗杀,而美国的黑人问题到现在也依然持续。这一方面铺垫了金圭平对朴正熙的暗杀,更重要的则是对金圭平和朴龙阁的"证伪":他们寄希望的美国,自身都还处在不绝对正义的阶段,林肯没有带来更多改变,金圭平也不会,"暗杀"就像林肯的被暗杀,虽然一个是匡扶改变,一个是 *** 改变,结果却会是相同的"无改变"。
而在更具体的层面上,金圭平、朴龙阁试图与美国合作,但美国对朴正熙的监听与控制并非出自民主正义,而是对韩国的权力掌控需要,扶持金圭平上位也会如此,反而因参与而进一步加强。
金圭平与美国、朴龙阁等方面斡旋,不停许下"我会让他改变"的诺言,为了旧日理想,却无奈于朴正熙本人暴虐之下的"拖后腿",但他决定杀死朴正熙,也同样不会带来什么不同。在他得到朴龙阁女同党的暗示,考虑接受美国助力时,他看到了独裁一方的郭室长与全斗焕,他们都想"坐上总统位子",而自己则需要将他们击败,自己上去实现理想。但镜头一转,他依然凝望着考虑,却已经身处黑暗之中,这暗示了此举必然的失败结局,也让他与对方两人有了本质的共性。
这一幕的设计非常巧妙,它让金圭平保持在思考的状态,我们并不知道他对朴龙阁、美国、朴正熙的决定,他只是在犹豫着,可能投向美国,也可能交出朴龙阁,与朴正熙继续合作。他看到的是光明场景之下的"完美",郭室长、全斗焕、美国代表向他举杯致意,他们似乎都成为了理想实现的存在,暗示着他在诸多选项之下的游刃有余,实现革命的方案无比之多。但这也恰恰证明了反向的真相:郭室长代表了朴正熙的堕落独裁化一面,需要他与美国合作予以铲除,而美国代表与之符合礼仪地言谈甚欢,在暗示性层面上也就具备了与之的共性,事实上并不足以作为金圭平的理想载体。他看到的是虚幻的表面光明,实际上内里却是黑暗的争权夺利,美国利用朴龙阁,与郭室长和朴正熙进行同质化的对抗,而它原本正是金圭平的理想寄托。
因此,无论金圭平如何选择,他事实上都已经站在了失败的黑暗之中。这与他在剧情层面的"尚未选择"相结合,淡化了其选择的意义。从根本上说,他在美国人面前承认了"我的力量不够上去",说明了对自己理想软化的感知,现实的理想寄托者堕落,最初的理想源头"民主美国"证伪,而自己也不足以改变什么,甚至也在堕落之中,因此无法挽回任何现实,改变不了朴正熙,与现实中美国合作的杀人也无法得到后续支持,因为对方并不想民主,只是为了解决朴正熙后维持自身遥控的话语权,并不是非金圭平不可,哪怕是对立方的全斗焕也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因此,金圭平处于选择中的黑暗环境,否定了他在一切选择中的积极可能性,表面的一切光明成为了内里的全盘黑暗,只是维持着虚假的"理想仍存"之包装,在影片后半部中延伸成了金圭平和朴龙阁的本质,在感知到必然失败之后的革命者尊严挽留,试图作为革命者而失败,败得漂亮,实际上不过是对自己软化状态的革命式伪装。
并且,我们也在这里看到了全斗焕。他的存在是影片的重要设计。他出现在各种关键场合,从金圭平试图挽回朴正熙的会议,到金圭平逐渐失势的各场景,暗示着他对于金圭平努力的推翻作用,积极用窃取权力的方式否定金圭平的暗杀,成为朴正熙独裁的事实延续,这无疑强化了必然失败的悲剧感,也由全斗焕在剧情中的"倒向郭室长而弱化金圭平"做出具体表意。全斗焕也出现在了这个表面光明的场景中,赋予金圭平以最关键的内里黑暗,始终在微观上弱化金圭平的努力,并在宏观上提示金圭平暗杀"革命"的后续结局。
与美国合作是权欲者之间的合作,杀死朴龙阁而取胜郭室长的时刻更是如此,这也带来了金圭平的本质显露,将他的软化从"感知他人的堕落"升级成了对自身的感受:在长期居于"南山部长"的生活中,已经和朴正熙一样,不自知地拥有了地位的渴望,支持朴正熙而非更革命的朴龙阁,其决定就是一种兼顾,既以"挽救朴正熙"而拥有革命者的一面,也可以保住自己的当前地位,事实上他与郭室长的竞争本身就有应对地位动摇的动机,这是更现实与自保的"革命"方案,所以才会放弃相对更忠于革命的朴龙阁。
因此,金圭平对郭室长的暂时性胜利不过是暴力与争权的结果,他已经完全成为了朴正熙的"等同存在",与他整齐划一地一起鼓掌,其意识到朴正熙腐化却依旧支持的决断本身也说明了他对执行理想的犹豫与动摇,不再可以回归初心。作为表现,郭室长也迅速回到了优势的地位,因为金圭平的胜利是在其"权力"范畴的结果,也就会在对方继续"挽救革命"的状态中又一次弱下去。
这样一来,朴龙阁的那句"只不过是换个人坐而已",也就有了外延的意义,哪怕金圭平上位也不会有改变。这让朴龙阁自己作为理想者的符号意义动摇,说明了他内心中对扶持金圭平之革命的不信任,也说明了关于"理想动摇"的细化内容:金圭平在开头暗杀时的"为了国家"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挽尊,也注定不能成功,或是无法上位,或是上位后作为理想者的变质,就像朴正熙的独裁化一样。
这抹除了金圭平之于当代韩国"民主英雄"的定位,也否定了他的暗杀意义。首先,美国的统治仍然存在更是强调了当代韩国的"依然无改变"。并且,他是六共树立的精神前辈,自身在内心深处却潜藏着"不足以坐上去"(理想不坚定)或"只不过换个人坐而已"(谁上位都不会是理想胜利),而六共也成为了沿袭他们的"换了个人而已"。
金圭平与郭室长对朴正熙支持的争夺,事实上就是片中所有革命者自我内心争夺的外化体现。金圭平心怀革命理想,也希望挽回朴正熙的理想一面。这来源于他对美国民主的向往,体现在了作为其理想伙伴的朴龙阁身上,后者寻求美国的庇护,在美国进行反独裁的民主 *** ,争取美国支持以推翻朴正熙。在朴正熙自己的身上,我们也能看到理想仍存的瞬间,这牵绊着金圭平,让他无法完全与朴龙阁和美国合作,彻底推翻朴正熙的统治。
这构成了金圭平对于革命理想的现实化期待,也是对他软化的重要表现。激发朴正熙的理想一面,争取到他对自己的倾向,以这种民主领袖的形象得到民主美国的扶持,从而挽回一切。此时,他自己可以平稳地实现理想,一切都平安无事。这构成了他在前半部中的行为本质。
在对外人与自身的感知中,所有人其实都已经意识到了理想的必然消亡。金圭平的希冀不可能实现,对朴正熙的期待必然落空,美国也并非他想象中的那样美好,甚至连同他自己在内,都已经不再是理想的坚定执行者,在朴正熙已经不可扭转的情况下依旧受制于片刻的旧情,保有不切实际的期待,长年的和平生活已经软化了他,不再像曾经革命时一样杀伐果断、坚定不移。这也是他始终试图争取朴正熙的内在动机,既有对革命的挽救之心,实际上也包括了对现有地位的自保意图。
作为贯穿全片的重要元素,"中情局之上的第二号人物"悬疑是对金圭平复杂心境的体现。它始终萦绕在金圭平的心中,构成了他对朴正熙的动摇,无法坚信对方与自己的革命伙伴之情,同时也有对自身权力地位不再的恐慌。因此,他才会争取朴正熙--明知其纯粹不再,寄托不可实现,却依然如此,因为这才是确保他个人地位的革命方式。这种腐化也对应着对"朴正熙变化,革命已经不可实现"的悲观感知,组成了"第二号人物"悬疑对他走向深渊的步步引领,让他在对朴正熙与自身的革命信念动摇中走向毁灭。
这甚至体现在了作为"坚定革命者"的朴龙阁身上,这也是金圭平的相应内心面投射。朴龙阁相信美国,想要与美国合作实现自己与金圭平的革命理想,但他却展现出了自己被和平生活软化后的钝感,死亡的时刻正是典型表现---他被哄骗到了赌场,纸醉金迷流露出军人理想的不再纯粹,随后更是轻信旁人,对危险毫无察觉,失去了革命军人的嗅觉。影片呈现了朴龙阁的死亡过程,甚至显得有点赘余,先让他逃出生天,又在下一场戏中迅速落网,这其实是为了展现革命者的两种状态,也作为金圭平随后命运的暗示。
朴龙阁被抓的一段表现了他们在软化生活中的"革命状态不再",而随后逃走时在肉搏与枪林弹雨之中的身手,对应着"挽回理想"的最后挣扎和不佳状态,拥有军人姿态,却已经不免狼狈。而其结局则更为有趣,面对枪口,朴龙阁平静地叹了口气,似乎早已预知到自己的此刻,随后合拢双脚、微微行礼,试图站成一个军人的立正姿态,却发现一只脚已经只剩袜子,无法达成革命者的尊严形象,脸露苦楚而死。
这一幕展现了朴龙阁之于革命理想的全部心境,他早就已经知道了结局,自己已经软化,可以依靠的所有人也都是如此,他不再信任的朴正熙是其革命的寄托者,而同道中人金圭平实际上也被他严防死守,对其背叛也并不惊讶,他试图挽救的革命不过是无谓的挣扎,最终只是在自己"军人不再"的变质与相应的革命失败面前无语而已。朴龙阁被抓一段的结尾是白色衣服的女特工,她背叛了朴龙阁,其"白色"象征的坚定理想已经不再,只留下此刻的最后背影,随后的逃脱则是理想的挽尊,并以对"白色不再"的认命接受而告终。
这是朴龙阁对自己的接受,也是对金圭平的预知,因为他已经知道二人的软化。在他们一开始去国会纪念堂时,二人的身影笼罩在巨大的建筑之中,被其代表的民主所环绕,显出渺小者在庞大之力面前的敬畏,但他们最终却看到并讨论了林肯像,"林肯不是也被杀了吗",自以为在说"朴正熙也可以被革命掉"的军事革命之理想方案,实际上却流露出了自己对美国作为民主理想国的不信,正是这个国家暗杀了光辉的林肯。
朴龙阁是金圭平的绝对化革命投影,与朴正熙之于他的作用站在两极之上,后者是"现实",是以"反民主理想而保住自身地位"的方式进行的"革命党人当政"之外在包装。朴龙阁作为"最绝对革命者"的软化对应着金圭平自身理想化的愈发不可行,也由他对朴正熙的选择而亲手抹杀。
在朴龙阁的尸体被碾碎时,金圭平眼前的光辉舞台熄灭了灯光,他沉入一片黑暗之中,这带来了丰富的意味。他的光辉革命之心已经被他自己的选择"碾碎",他选择了更加自保、现实,却已知"寄托者朴正熙不可靠"的方案,舍弃了更接近理想者的朴龙阁,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本质软化,降下的黑暗既是客观也是主观,反映其随后革命行为在其软化之下的必不可为,也表现了他因自身关键选择而对自己的预知;并且,舞台上曾经由小孩表演朝鲜民族舞,朴正熙、金圭平在一起鼓掌,郭室长已经被金圭平对朴龙阁的"捷足先登"而"驱赶",小孩代表了民族的未来,而朴、金二人的和谐象征着革命挽救之下对未来的重塑,然而,其本质却是金圭平对朴龙阁之理想的自我割舍,是他软化之下含有自保的举动,因此民族并无未来,朴正熙和他自己也不会是引领者。
在走向暗杀的阶段,电影重点表现了金圭平对朴龙阁的"再现"。他已经意识到了自身的变化,也在美国和朴正熙的实质中看到了现实革命方案本身的"不现实",因此也想与看到二人本质却依然革命的朴龙阁一样,走上了明知失败的革命道路。他没有彻底堕落成"郭室长",却也不再是纯粹的革命者,与朴龙阁一样感受到革命不再而追求"挽尊",也会和同样处在纠结中间状态的朴正熙一起走向挽尊失败的结局:朴正熙死亡,看似胜利的他则被全斗焕窃取果实,暗示行动并无成功者,只有"朴正熙或金圭平胜利"表象下的注定失败。
曾经的他试图在美国和朴正熙之间取得平衡,让二者保持民主互认的平等合作状态,但当他杀死朴龙阁后,却迎来了关键的变化:朴正熙追问朴龙阁挪走的"财产",根本没有将之看成理想革命者,其思想的下降与贪财的物欲超出了想象,而另一边的美国也不再是"强调民主"之下的"反对朴正熙",而是强硬要求朴正熙"无论如何必须下台",原因在于其统治日久,不利于自己的遥控,无视了金圭平对朴正熙可改变的承诺,与金圭平的姿态也变得居高临下。朴正熙成为了更堕落的独裁者,美国则不再是理想民主的存在,这让金圭平在二者之间的平衡---相信前者的改变可能,以后者的民主为理想寄托,对应着自身在坚定纯粹信念与寄托对人之下的完美可行方案---彻底破灭了。
点烟是重要的元素,曾经的金圭平给朴正熙点烟,与郭室长竞争着朴正熙的倒向,此刻的他却找不到烟,因为朴正熙对学运和他本人的暴力态度已经走向了革命的反面,而镜头中央的拿烟之手也是对金圭平"居高临下的统治",金圭平寻不得烟的慌乱暗示了对朴正熙的挽救无能,最终无奈放弃,看着郭室长点烟,接受镇压的部署。而在下一场戏的之一个镜头,金圭平自行点烟,暗示了他的内心真相,决定抛弃彻底堕落的朴正熙,自己担当大任。
但是,他却马上感到了更沉重的打击:美国彻底露出了非民主的一面,威胁除掉朴正熙,甚至撤军,其对韩国基于"军事保护"的遥控能力与意图显露无遗,而金圭平的"烟"也随之让位,由美国大使点燃,后者得到了正面镜头,而金圭平则是斜向镜头,暗示了二者的力量大小。这一幕非常有趣,金圭平维持美国与朴正熙和谐平等的现实既有方案动摇了,而他内心中关于"自己上位实现革命"的念头也在美国的露相之下变得弱化,因为美国的理想寄托意义不再,也让他意识到了美国笼罩下的国家必然受制,与革命目标差之千里,甚至从最初就是"内部打闹",无助于改变美国控制的外部事实。
美国是信念与现实层面的双重关键要素。它是金圭平的民主理想源头,自身的非理想真相构成了对其理想信念的巨大动摇,意识到革命不可实现,因为"民主灯塔"都是虚假的,这又对应了美国之于韩国的现实作用:似乎是对南韩民主政权的扶持,让他们摆脱北朝鲜的赤化"封建"统治,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遥控,从扶持李承晚到朴正熙的历代"革命"都是如此,到了需要除掉朴正熙时,便不惜威胁金圭平"撤出美军不再抵御朝鲜",因此金圭平与美国的合作即使成功也不会是理想革命的胜利,只是对其遥控傀儡政权的延续而已,甚至连金圭平的民主或全斗焕的独裁都对美国没有区别,抛弃前者而与后者合作的结果也让革命的失败形式更加极致。
韩国的一切都仰赖于这样的美国,直到当代也没有改变,让这个国家的悲剧变得愈发不可扭转,甚至出自于"依靠美国"的立国时刻,从根基上已然确凿下来:与美国一起的名义民主,以及被其掌控的实质丧权,内部领袖也会因对丧权的反应而走向极端的权力渴望,从民主追求变为独裁渴望。影片中对朴正熙怒对美国掌控(窃听自己)的表现正是对此的表现,说明了他堕落的重要原因。
这种变化是由"对美国民主理想与合作寄托丧失"之后的必然现实走向,也带来曾经理想者基于现实美国的"理想弱化,独裁上升"之现实反应,而金圭平对朴正熙的寄托破灭、自身的革命理想软化也正是对此的二级对应。他一直都在所托非人,从朴正熙到更早的"理想力量源头"美国。同时,这其实也是一种腐化的暗示,他与朴正熙和美国竞相点烟,其实也是与二者进行的"争权",让他的理想变得更近不可实现。
这种内里与外在共同作用的黑暗导向,让后半部的金圭平充斥了"自知必然失败而进行理想挣扎"的悲剧性。他用军人的身手窃听朴正熙,似乎用曾经的坚定去对抗独裁,又听到了对方哼唱的军旅之歌,似乎感受到旧日可挽回,却马上在对方接到 *** 怒斥"干掉金圭平"中绝望,对方早已与他背对朝向,其始终笼罩在黑暗中的状态更说明了其理想争取--无论是对抗还是信任朴正熙---的真相。他筹划方案的时候,短暂地处于幻灯片的光芒中,却马上被告知金州暴动,光芒晃眼,随后在下一幕沉入了黑夜的暗色:他的心境已经让他不足以适应理想的光明,这让他沉入了革命注定失败的黑暗中,看到的只是民主失败的黑暗暴动,自己则被要求镇压它,而筹划的革命方案却只会让他"晃眼"。这种明知失败的理想悲剧氛围笼罩了所有人,包括朴正熙。金圭平最后一次试图挽救朴正熙时,他再次进入别墅,却之一次迎来了开头暗杀时的"警卫室监测"画面,暗示着一切的急转直下:金圭平已经进入暗杀的心境,与朴正熙最后的和睦成为转瞬即逝的"理想可实现状态",同时也暗示了二人此刻的不再互信。朴正熙才是他曾经的唯一现实化理想寄托,对方死亡而他上位的方案绝不可行,因为他自己的腐化也已经发生,二者都只能在"纯粹的过往"中拥有理想可实现的短暂虚幻光辉。
这也再次弱化了金圭平作为第六共和国精神符号的意义,让他的暗杀成为了主客观层面上的无望存在:无助于改变美国的笼罩,也没有得到他自身的坚定信念支撑。他的行为本质就是朴龙阁的最后举动,用整肃军姿的方式试图进行"革命理想仍存"的明知失败之挽尊,他知道自己"不足以坐上那个位子",无法承载革命的大任,而强行主导--而非参与辅助,寄托于朴正熙与美国等"外部对象"---的暗杀革命也必定会失败,内心所图其实是在悲剧面前的挽尊。在他被命令"不上飞机"而排斥时,在阳光下整了一下头发,正是对此暗示:他的"光明"不过是"败得有理想者的尊严和体面一点"而已。
革命理想的软化,对其软化的感知与挣扎,同样被感知的挣扎失败,共同构成了本片复杂的氛围。就整体而言,它的叙事按时间线推进,平铺直叙,很少有更繁复的技巧展示,让一切都保持在极度的客观真实感中,削弱了创作者对事件和人物的主观观点,同时又事无巨细地呈现了尽量完整的细节,进一步加强客观性。在镜头画面的使用上,大量的中远景别、水平对称构图、固定镜头,带来了新现实主义风格,作为对剧情客观性的加强。
这当然是对影片之于现实反映能力的体现,同时其本身其实也正是一种"观点"---它带来了强烈的冷静与克制,其引发的"冰冷"本身压制了人物的挣扎,是否相信朴正熙的理想仍存并继续挽救,是否依然拥有自己的坚定理想,是否有能力站在头排引领革命,金圭平、朴龙阁,乃至于朴正熙,所有人的相应纠结都是激烈的,也都在冰冷的氛围之中被淡化,因为结局早已注定,甚至他们自己就是对自身与寄托载体"朴正熙"之变化感知最深的人,激烈的心境其实没有意义,只是走向必然失败与无奈接受之前的小波折而已。
因此,这种氛围就在客观中带有了深层次的主观性,既反映创作者对此事的观点,也对接着人物在内心深处的绝望感。这也是片中展现人物情绪的片段中暂时流露的东西,无论是朴龙阁对朴正熙革命成功、自己被废的正反向回忆,还是金圭平与朴正熙暂时达成的旧日理想之感怀与共鸣,其情感表达都非常明确,却也都处在了极度"客观"的氛围中,或是前者的黑白与无声画面,或是后者的固定中景与无背景音乐,将情绪极度压抑下去,积极的一面变得无感染力,消极的一面也没有激烈的表达,而是心如死灰的"接受"。
这种氛围带来了绝望之下的巨大悲剧感,是人物革命失败的必然与既定,理应强烈的挣扎与失败都被极度淡化,这本身就是比普通程度的"失望打击"更深的无希望之悲剧。在金圭平完成暗杀的阶段,导演将之推上了高峰,且完整地呈现了关于"革命理想"的各个阶段,成为了对影片全过程的浓缩再现。
首先,金圭平与朴正熙似乎找回了曾经的革命理想,影片中反复出现在二者之间的"酒"再次出场,共饮之中带出了对曾经革命的回忆沉浸。然而,这也夹杂了复杂的信息,朴正熙招呼郭室长等人一起,让曾经只属于二人革命的酒变成了单纯的娱乐,曾经寄托革命情怀的民族歌曲也已经变成了此处的享乐,不具备最初的神圣意义,就像他们最初一次饮酒时所说,"已经调不出当年的味道"。随后,二人开始激烈争吵,朴正熙拒绝为了维护革命成果而下台,"革命"完全让位于"权欲",这是他作为金圭平革命理想寄托的彻底破灭,再现了此前金圭平对朴正熙变化的认知与确凿。
朴正熙作为金圭平革命寄托的两个阶段,在影片中穿插出现,展现着纠结的过程,逐渐分出高下并导入到了如今的"暗杀决断"部分,并在此处进行了最终的再现和再确凿,让金圭平足以出手。而他也进入了"自己引领革命"的理想实现阶段,将影片从"再现"导入到"当下"。就像再现部分的"暂时成功与随后失败"一样,"当下"的自己领导革命也以成功开始。在金圭平的怒斥之下,朴正熙试图点烟,手却停在了半空,"抽烟"作为权力地位获取的象征物,与他的哑口无言相结合,强烈地说明了金圭平此刻对他的压制,革命大义的声讨撼动了他的权力地位,而金圭平自己则即将"点烟"。
暗杀的完成带来了成功的巅峰,导演却马上打破了金圭平的光辉,这一段是他理应拥有的成功巅峰,甚至是唯一瞬间的辉煌,却同样展现出了反向的失败形象,这也是对此前种种人物内心揭露之暗流的激发,明确地打破了他的革命者形象。
从他决定暗杀到走向宴会的"坚定"阶段,导演已经给出了表意。他数次走向"长廊"的深景之中,先是办公楼与别墅的走廊,这与暗杀后的"走入院落深处"相呼应,以后者的强烈内容完成了对前者"坚定表象"的推翻---前者之中,他的形象已经在背朝镜头和身形缩小之中弱化,而在最后的院落,导演更是将镜头反向拉动,进一步与他的运动方向背离,强化了他在暗杀之慌乱无措中的"非坚定",展现主观的状态,也由他走进的黑暗而暗示了其暗杀之"走向未来"的悲观性。
并且,在他一步步走入宴会的时候,镜头事无巨细地呈现了别墅中的每个房间,从金圭平涉足的区域到警卫的楼层,一切都在对称而规整的画面构图之中。而当他完成暗杀、走出房间,警卫也同时动手,镜头再次跟随着他的移动,此前的规整空间变得凌乱与动荡起来,或一片狼藉,或在灯光的故障中陷入黑暗。前者对应着他与警卫分手并进入各自空间时的"一切为了革命",高空俯瞰视角下的三人分头而去,将大义带到各自环境,从院落到宴会房间外的规整强化了"革命"的主观坚定之心与客观确凿之结果。而后者则是"革命成功"后的结果,反而愈发沉入了黑暗的混乱之中,既是革命者的心境,也暗示了其行动的真实结果。
暗杀之革命在规整之下的坚定性打破,也是对此前两次"成功"的衔接:面对与美国和朴龙阁合作的"绝对理想化革命",也拥有不合作而倒向郭室长背后朴正熙的选项,一切似乎尽在他的判断与掌握,条条大路皆可走,他看到了眼前宴会的光明,其中却有全斗焕,光明存在而自身处在黑暗里,随后杀死朴龙阁而争取到朴正熙,达成更现实兼顾的"革命方案成功",舞台的灯光却熄灭了,对此前进行了升级,最后则是这次的"杀死朴正熙而自行革命",规整却被打破,光明也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黑暗笼罩始终。他走在步步革命的路上,"光明"的暗淡却愈发明显,直到完全消失。
在一切移动的开始,他拿出手枪,墙上是朴龙阁等革命者的照片,似乎继承了他们的志向,实际上他们却都已经是权力一方的"南山的部长们",而非最初的革命军人,从朴龙阁回忆中成功时刻的军装变成了照片与实际中的西装,金圭平也只是走向了凌乱与慌张。这无疑是对所有革命者的否定:只有量的"软化程度"之分,却都不再坚定。
并且,他也给出了更明显的状态,与此前相对更坚定的朴龙阁形成了对比。在革命生涯的最后一次出手中,二人都在战斗,履行革命军人的工作,也都显得有些狼狈,暗示着军人状态的动摇。然而,金圭平的狼狈程度远甚朴龙阁,他与郭室长的打斗堪称村头打架,甚至会在战斗中司空见惯的血中滑倒,整体更是气喘吁吁、惊慌不已。作为其革命武器的手枪不停卡壳,一方面强化了他作为革命军人的弱化,一方面也暗示了"上帝"对他此举的态度,是阻挠而非助推,铺垫了其现实中的失败。
比起放弃一切而彻底对抗的朴龙阁,金圭 *** 而是更加弱化的革命人,他会选择杀死朴龙阁而倒向朴正熙,已经说明了他的不坚定和自保心态,哪怕明知朴正熙的质变依然情愿相信其可挽救,因为无关革命的私情,也因为这是可以获得个人地位的方案。朴龙阁的软化在于对金钱的动摇与军人意识的钝化,而金圭平则更加深度和致命,是"革命"之于"生命和地位"的让步,否则必然不会选择杀死朴龙阁。这也是他留给现实历史的复杂一面,有人相信他的革命动机,也有人认为他不过是即将失势之下的冲动犯罪、狗急跳墙,也可能是二者皆有。
电影复合地处理了金圭平的种种行为,倾向于"二者兼有"。金圭平的"点烟"正是对此的象征,他与朴正熙的潜在"权力之争",这种"权力诉求"同样体现在朴正熙的身上,也解释了他不选择朴龙阁的深层次心理。由此,导演强调了必然的失败:无论哪一层面的心境都不会引领成功,"革命"也会因软化而不坚定。朴龙阁略有软化,已然走向死亡,而金圭平则更会如此。在前去"获取革命成功与权力地位"的车上,他也看到了自己丢掉鞋的脚,与朴龙阁死前一样,都是"欲挽留尊严而终究狼狈"的悲剧状态。
这与此前的种种表现结合起来,给出了人物的最终定性。金圭平已经明知自身的软化与革命的不成,此前的革命军人行为都变得狼狈起来,内心中的真正所求不过是以革命者形象而死。但这最后的革命尊严也无法得到,只会比相对坚定的朴龙阁更甚。朴龙阁还是昂首挺胸地迎接了死亡,金圭平却更加凌乱,先是掩饰地吃糖,随后完全破功,没有选择陆军总部,而是去了南山。
这是极有象征意义的一幕,就像序幕中交代的那样,"南山部长"是军人革命成功后的政治身份,代表着"权力",朴龙阁以军人的姿态立正行礼而死,金圭平却在军人指挥和政治权力之间选择了后者。这是他已经永远居于"南山的部长"而非"革命军人"的权欲化本质,引导了此前的种种选择,让他倒向现实保权的朴正熙,试图做出之于"挽救革命"的权衡兼顾,也因此逐渐导致了失败。
在最后一个镜头中,汽车长久停留,强化了金圭平无法回答目的地的巨大纠结,是他"革命理想"与"权欲"之间持续冲突的再现,对语言明确回答的模糊处理象征了其的难以抉择--如果倒向任何一方,都可以纯粹地获取成功,得到权力或实现革命,但纠结却只会迎来失败,"软化却不够彻底",正是金圭平和朴正熙等革命人的状态,引出了失败的悲剧,最终在模糊语言回答的含糊迟疑中朝向了南山的"软化"。
值得注意的是,影片在这里再次采取了远景,甚至是距离最远的高空俯瞰镜头。这极度地弱化了车中人物的选择意义,而带来了一种上帝的视角,模糊人物主观表态的"车子开动转向"成为了上帝之一人称之下的引导:他在冥冥之中必定选择南山,这是上帝引导的命运宣判,因为他已经不可能回到纯粹的革命者"军人"状态之中,即使主观再挣扎革命也无济于事。这是对此前"客观性画面弱化人物激烈心境"与"淡化二选一之意义"的集中再现,极度淡化了金圭平的能动性,强调了客观的注定---无论如何选择,变质了的他都会走向灭亡,因为他也不可能在本质上做出"军部"的选择,甚至退一万步说,哪怕他在此刻一时"正确",也改变不了其内在的变质,最终还是会毁于"南山"之心,事实上只会如这里的结果一样"转到南山而去"。
这样的软化之人不能让革命成功,其暗杀只会带来更极端的黑暗。全斗焕才是那个挪用财政的纯黑之人,而他也窃取了权位,并让"韩国军人"的形象从犹疑的革命者变成了彻底的独裁者。而在这种负面的现实结果之中,金圭平的挽尊也不能成功,影片的结尾放出法庭录音,强化现实指向性的同时,也说明了金圭平的心境与结果:他在努力地强调自己的"革命"动机,法庭却没有相应地宽大处理他,不认可这种动机。
更重要的是,他在电影里的种种行为,最后的"南山"选择,实际上也推翻了自己的辩白,那不过是最后的一次自我挽尊,试图"败得漂亮,以革命者而败"罢了。放出的原声录音带来了导演尖锐的态度,这是当代六共树立金圭平为精神领袖的重要依据,也是对他的形象定位,而影片的内容却是对此的推翻:他是一个革命者,却也是逐渐倒向"南山权欲"的软化革命者,其心未泯,却也不再纯粹。本片的现实意味极强,不同于《首尔之春》等纯虚构名义的作品,它虽然提示了小说改编,却在开头用绝对真实的历史资料强调了现实语境,与正叙的全面、扎实、去戏剧化处理相结合。而其对六共民主精神符号的金圭平--而非当代韩国否定的反派全斗焕--进行证伪和去魅,对他和朴正熙等人的革命动摇进行了中性化的直接表现,对美国之负面影响与意义也有更细化与直接的展示。
电影通篇营造了一种必然的悲剧性,与金圭平的个人塑造相结合,始终强调着其革命精神与所有行动的无意义,强烈地动摇了以其行动为根基的六共。作为对比,《首尔之春》对李泰玩的表现方式才是确切的民主革命者。他被赋予了当代李舜臣的民族英雄属性,始终站在争取光明的环境之中,即使是最终的失败时刻也依然坚定,在瞬间的强光中以大义驳斥了全斗焕。而本片中的金圭平则与之截然不同,反而沉在黑暗之中,最终的失败时刻更是狼狈不堪,手足无措,显然不断是李泰玩那样的民主革命英雄。
同时,对于朴正熙等当代定性为"独裁者"之反面形象的人物,本片反而强化了其革命者一面,展现的是革命者在权力之中的必然软化,而非独裁者在正义之下的注定灭亡。朴正熙与金圭平作为当代官方语境下的正反两极化存在,共同成为了对"革命者不再"的展示,这不仅否定了当代六共作为金圭平继承人的民主革命者形象,也暗示了他们作为"获得权力之革命者"而与朴正熙和金圭平等同的走向,吻合着那句"只不过是换个人坐上去而已"。
这一切都突出了对当代韩国的负面观点,更带来了真正的"敢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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