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洁

印度高温中,只有9%的人有空调

热浪是“无声的灾难”,正被高温袭击的印度北部比往日更安静。由于人们不愿出门,首都地区一位三轮车司机的生意减少了三分之一。有法庭因高温而休庭,因为太热了,根本听不了辩论。有人发现,往日聚集在十字路口的乞讨者们也不见踪影。

从动物身上可以看出,一个生命体要活在45摄氏度以上的地方有多艰难。在印度北部城市勒克瑙,一匹载着行李的马在路上倒地身亡。6月10日有报道称,近40只猴子的尸体出现在水井里,死因是溺水。因为5月以来连日高温,野外水源逐渐干涸,猴子不得不跳进水井求水。

这是一个残忍的画面,而在这一新闻发出的几天前,三匹豺狼也刚葬身水井下。在印度多地,气温已经多次逼近50摄氏度,以至于蚊子也变安静了。

5月底,印度德里一位40多岁的工人深夜被送往医院中暑科,发着高烧,而后在医院死去。这是公开记录中,印度首都地区今年之一例因高温死亡的病例。约半个月后,在印度全境,因高温死亡的人数已经超过210人。据6月3日印媒报道,仅在报道前的72小时内,奥里萨邦有99人死于可能与炎热有关的疾病。

一些活着的人在艰难地活着。因脱水导致钠含量升高,有新生儿甚至要接受透析治疗。6月10日,印度特伦甘纳邦,有人在池塘看到一具“男尸”在水面上漂浮了5个小时,警察抵达后,发现只是一个男人在池塘里漂浮着睡着了。男人说,自己在附近采石场连续工作12个小时,躲进池塘是为了降温。他找警察借了50卢比(折合人民币4.3元)回家了。

一名在德里街头卖柠檬水的妇女说:“这里热得令人难以忍受,风一吹来,就感觉像是有人在打你的脸。”

热浪是打在人类脸上的一记“耳光”。此轮热浪在亚洲形成,有地形、热岛效应、厄尔尼诺现象等因素加成,但全球气候变暖是一大主因。据国际科研机构“世界天气归因联盟”分析,此次席卷印度的热浪为30年一遇。由于全球变暖,这种程度的高温出现的可能性增加了约45倍。

2022年8月,《自然》杂志曾发文指出,目前全球高温的一个重要特征在于“热浪并发”:不但出现极端高温,而且在全球多地同时上演。

在印度,高温以更极端的方式引起全球关注。由于降雨量小而蒸发量大,印度150座主要水库目前的储水量为五年来更低,并严重影响水力发电,加大了电力供应压力,高温中的城市面临停水停电。在一些地方,供水由一天两次降为一次,当供水车驶来,人们争先恐后爬上车厢,抢夺水管。他们背负着为全家人求水的压力。

水变得越来越宝贵,以至于德里水务部长宣布,部署200支团队,打击浪费和滥用水资源行为。用水管洗车、“水箱溢水”都将被处以罚款。火灾的危险也加剧。德里消防局局长表示,每天与火灾有关的 *** 已经超过200个,是过去十年来的更高水平。

极端天气让弱者更弱。根据一家旅游公司数据,为了躲避极端热浪,印度游客从印度主要机场预订出境航班的数量创下了历史新高。而没有钱出去的平民,不少住在由锡皮、铁皮制成的屋顶下,无论在白天还是夜间,室内都比室外更热。在一个砖窑,工人大多是流动人口,他们住在用砖头堆叠起来的棚屋里,用锡板或防水布做屋顶。

低收入群体也会变得更贫困。一名街头卖菜的商贩发现很多菜烂掉了,无法售卖。一位渔妇为鱼不断变质而发愁。她说,自己挣的大部分钱都用来买冰块保存这些鱼了,然而冰块的价格也在上涨。

这是一个悖论。专家会建议,积极应对极端天气,包括尽快降温,减少户外工作时间,甚至是“开空调”。但越是那些容易被灾难侵扰的弱势群体,越没有条件应对。

在印度这样一个贫困人口众多的国家,这一矛盾更加尖锐。据《 *** 》2024年报道,目前只有 9% 的印度人拥有空调。

一项发表于2024年5月的研究访谈了印度东部一些城镇居民,研究列出了5种应对高温的设施,分别是植被、公园、城市水域,公共冷水设施,风机,冰箱,空调。5种设施,个体要付出的成本依次升高,设施可惠及的人数依次减少。

有时,有效应对高温的措施并非像想象中一样“高精尖”。

研究中,大量居民提到的是树。在短片《烈日下》中,一位居民说,很多年前,树多而高大,天气舒适,现在,树越来越少,天气也越来越糟。据研究,孟买的树木覆盖率已经在短短30年(1991-2018年)内,从46%降低到26%,而平均气温一路升高。居民们期望住在一个树木环绕的房屋中。不过研究也表明,因为社会文化因素,很多印度女人无法去外面的树荫下乘凉,家中很热,但她们承担着很多家务劳动,包括做饭。在户外,女性也不得 *** 更多衣服。

但总体上看,在全球变暖难以逆转的大背景下,减弱城市的热岛效应,或许是降温的出路之一。

印度有着多年应对热浪的经验。

《 *** 》一位关注气候问题的记者近日撰文指出,印度是南亚之一个制定高温行动计划的国家。2010 年 5 月,印度极端热浪导致死亡率与前几年同期相比上升了 43%。于是自 2010 年以来,印度中央 *** 与 20 多个邦和 130 多个城市合作制定了高温应对计划。结果好坏参半。

这位记者请印度德里智库能源、环境和水资源委员会的维什瓦斯·奇塔勒列举了一些最成功的策略。包括:将屋顶漆成或铺上白色,以反射阳光,为建筑物降温;在大医院设立新的中暑病房;由国家灾害管理局举办研讨会,帮助地方官员为极端高温做准备。

热浪频发的情况下,全球多个国家都面临着大考。一家澳大利亚媒体就印度高温向本国读者发出警告:我们并不安全,我们需要为同样猛烈的高温做好准备。使用空调的人可能会陷入一种虚假的安全感。电网也可能出现故障。

5月19日,印度北部小镇萨基特揭幕了一件冰雕。工匠用冰雕刻出一名妇女,以及一个孩子、一条狗,这代表在热浪中最脆弱的群体。雕像在人们眼前,持续而无声地融化。而在同一个太阳照耀下,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人都与此相关。